《焦点访谈》谁在放纵黑水流向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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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4年，内蒙古和宁夏两地企业非法向腾格里沙漠腹地排放工业污水事件，受到社会广泛关注。时隔仅几个月，甘肃武威一家企业竟然“顶风作案”，仍然违法向腾格里沙漠排放污水，将黄沙染黑。这家企业为什么要向沙漠排污？各级环保部门又是怎样监管的呢？前不久，记者来到了事发地点。

　　武威市地处腾格里沙漠边缘，生态环境比较恶劣。为了改善生态，防风固沙，几代人付出了艰辛的努力，年复一年地在沙漠里深深埋下稻草，再种上耐干旱植物，才为沙漠装扮了点点绿色。可是从去年年底开始，这里却陆续出现了23个大大小小的黑色污水坑，昔日的绿色变得满目疮痍，大面积的人工治沙区域被污水漫灌。经查明，这是甘肃武威荣华工贸有限公司肆意排放污水造成的污染事件。3月14日，在国家环保部的督办下，这起排污事件得到查处，企业已经停产并接受处罚，当记者赶到现场的时候，部分沙坑中的污水已经被抽走，下一步还需要重新整治被污染的沙土。

　　在武威荣华工贸有限公司的宣传栏里，记者看到这还是一家绿色生态循环经济示范企业。它的污水主要来自于淀粉加工环节，需要通过污水处理，变成达标的中水，用来进行生态林的浇灌。这家企业2014年5月建成开始试生产，直到2015年3月，已经非法排放污水达27万吨，其中8万吨污水直接排进了沙漠。那么，这么大量的污水是怎么排放出去的呢？记者首先来到了企业的污水处理厂。

　　按照污水处理设计工艺，厌氧塔是这个污水处理厂非常重要的环节，厌氧塔没有建成投入使用，污水处理就不可能达标。按照我国的环保法律的相关规定，“建设项目中防治污染的设施，应当与主体工程同时设计、同时施工、同时投产使用。” 而武威荣华工贸有限公司从2011年开工建设至今，都4年时间了，污水处理厂的厌氧塔却始终没有建成。

　　武威荣华工贸有限公司复合肥污水厂厂长王集祥告诉记者，整个污水处理厂建设投入，仅配套项目设施就3个多亿了，厌氧塔的投入是整个污水处理厂投入的一半。它的运行成本一方水大约是4元多钱。

　　排污设施投入巨大，一旦运营，还要付出高成本，所以对违法企业来说，能少投入就少投入，能逃避监管就想办法逃避。武威荣华工贸有限公司的环保设施直到今天还没有建成，却早已经开始生产了。企业违反了“三同时”规定，地方环保部门为什么没有出面制止呢？

　　武威市凉州区环境保护局副局长文武表示，“三同时”的监管是由有权批准该项目的环境部门管，也就是应由省环保厅来管理。

　　这家企业2011年就开工建设了。当年甘肃省环保厅做出的环评批复中，要求企业拿到环评批复15日内，送达武威市、凉州区两级环保局，以接受环保部门监督。在环评批复落款，记者也看到了抄送武威市、凉州区两级环保部门的字样。可是直到2014年5月，企业建成投入试运行，三年当中，凉州区环保局为什么不实行监督职责呢？凉州区环境保护局副局长文武表示，他们没有收到企业交来的批复。

　　环评批复属于公文，按照《国家行政机关公文处理办法》，应该由上下级部门专职人员统一收发、归档。甘肃省环保厅在做出环评批复后，既然要抄送武威、凉州区两级环保部门，也应当按照公文处理流程送地方环保部门备案，可奇怪的是，实际做法却要求由企业转交。从日后企业行为来看，没有把环评批复送交环保部门，显然是有意而为之，是为了逃避监管。

　　当凉州区环保局接到群众举报，第一次来到这家企业的时候，企业已经开始试生产。根据《建设项目环境保护管理条例》规定，企业需要进行试生产的，其配套建设的环保设施也必须同时投入试运行，并且报请做出环评批复的省环保厅验收。可是，当时的污水处理设施还没有建成，也未经验收，企业已经开工了。

　　企业未经批准擅自生产，污水处理厂还没有建成擅自排放污水，可是凉州区环保局仅仅是出具了一纸《监督检查情况通知单》，就不了了之。2014年9月，内蒙古和宁夏两地企业非法向腾格里沙漠腹地排放工业污水事件被媒体报道后，引起各级政府部门重视，武威市也按照甘肃省要求开展了一次大检查专项行动，在检查之前，他们首先大张旗鼓地召开了一个动员大会。

　　动员会后十几天，当环保部门前往荣华公司检查的时候，结果是这样的：“10月24号我们检查的时候，企业在停产。没有发现问题。”

　　先是声势浩大的动员大会、再是走过场般的实地检查，最终，一项旨在发现问题的专项检查行动流于了形式。2014年12月22日，凉州区环保局执法人员第3次来到了武威荣华工贸有限公司检查。这是一次例行检查，企业在生产，污水处理厂的厌氧塔还是没有建好。

　　半年时间过去了，企业的环保设备依然没有建好，污水排放依然照常进行，对于凉州区环保局上一次下达的《监督检查情况通知单》依然置若罔闻。检查之后，对于企业这种无视环保法的行为，环保局这次仍然只是下达了一个监督检查通知书。

　　2015年1月20日，国家环保部接到群众举报，要求甘肃省对武威荣华工贸有限公司利用暗管向腾格里沙漠排放污水案件进行调查处理，甘肃省环保厅把这一举报批转到了武威市环保局。

　　接到上级批转的文件，武威市环保局并没有迅速组织力量去企业实地调查，而是把调查工作再次交给了凉州区环保局。那么这次检查的结果又怎样呢？

　　这是一条穿越沙漠的公路，道路两侧长达60公里的生态林，是武威荣华工贸有限公司负责建设的项目之一。半年来，该公司一直在用未经处理的污水浇灌这些林木，变相排污。当凉州区环保局第4次来到该公司检查的时候，时值冬天，树木无法再浇灌，而工厂在生产，仍需要排污，所以就把废水直接通过管道排到了腾格里沙漠的洼地。凉州区环保局当时也实地看到了沙漠排污情况，并且对污水进行了检测。他们表示：“因为排放标准是100，它63毫克，达到了排放标准，那么我们的职责就尽到了。”因此，凉州区环保局调查的结果是“没有发现问题”。

　　这次应群众举报进行的检查，环保局的结论是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企业再一次躲过了应得的惩处。直到两个月后的3月11日，环保部通过航拍确认23处排污点，再次要求查处，武威荣华工贸有限公司才停产接受处罚，此时他们已经向沙漠排放污水长达两个多月时间，总量8万多吨，污染面积266亩。前后4次，地方环保部门对企业的检查要么没发现问题，要么只是一纸通知了事。

　　2015年1月1日，新环保法正式颁布实施，新法不仅对违法企业开出严厉罚单，严重违法行为，还要追究环保部门、企业主要负责人的责任。此案，省市区联合调查组于3月14日做出处理决定：对荣华公司按日计罚，总计罚款300余万元，追缴排污费18万元；武威市、凉州区两级环保部门相关人员停职并接受审查；对荣华公司污水处理厂厂长、泵站站长予以行政拘留。

　　未经批准擅自开工、刻意逃避监管、擅自违法排污，企业法人代表、项目负责人究竟是否应该承担责任？有关部门正在立案调查。在武威，记者始终都没能见到企业真正的负责人出面接受采访。

　　腾格里沙漠是中国第四大沙漠，靠近湖盆和河流，因为常常有暴雨，地下水资源丰富，又被称为“暴雨沙漠”。如此肆意排污，地下水一旦被污染，几乎不能修复。再看这家公司，是农业产业化国家重点龙头企业，是绿色生态循环经济示范企业，但在光鲜的外表之下，却藏着一双祸害生态的黑手。究其原因，一是企业只顾利益、无视法律、胆大妄为；二是当地环保部门监管失职、执法不严、流于形式。保护环境，法律先行。现在，被认为是“史上最严”、“有牙齿”的新环保法已经施行。环保法长了牙齿，但要啃下违法排污这根硬骨头，还有待于环保部门能张开口，下得了嘴。